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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今夕何夕,見此良人?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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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 今夕何夕,見此良人?……

靳濯元打乾清宮出來的時候, 時值月上中天。

一彎峨眉月削尖了弧角,清冷地懸在琉璃瓦上。他信步邁出大殿,眼神微微瞇起, 與方才在殿內肅正的模樣渾不相同,待行至白玉石階前,便興致大好地擡首,去瞧頭頂那彎峨眉月。

最快半月,待峨眉月漸盈, 大內的事也該有個定局, 待一切都料理好, 他便要將欠陸芍的禮數一一給她補上。

這人一旦有了牽掛,心底的枯芽便生長出攀天的藤蔓,非要將二人裹纏在一塊兒方才肯罷休。

思及此, 他眼尾上揚, 溢出情濃。

隨堂公公一早侯在石階下,擡眼打量掌印時, 正巧瞥見他張揚的衣袍和負手直挺的身背, 月色清輝照在瓷白色的面上, 反倒顯得下頜處棱角分明, 帶著幾分逼迫十足的冷硬。

只偷瞧了一眼, 便覺得渾身瑟寒,很快埋下首,提著宮燈,拾階迎了上去。

“寧安殿備了湯浴,掌印累了一日,回去正好松神。”

靳濯元沒有應聲,他打量著時辰, 宮門早已落鎖,若非是甚麽緊要的事,尋常不能出入。

他今日忙昏頭,差些忘了府裏還有個小姑娘等著他的消息,只是都這個時辰了,此時再回提督府,難免鬧出些動靜,反倒吵著她。

索性今日便在寧安殿歇下,明日一早再打發人回府遞話。

既打算在大內歇下,也不在意甚麽時辰,他接過隨堂公公手裏的宮燈,沒回寧安殿,擡腳往值房走:“湯浴撤了罷,咱家有奏本要瞧。”

隨堂公公’嗳’了一聲,正要躬著身子退下,突然記起甚麽,加快步調追了上去,附耳同靳濯元說了幾句話。

靳濯元眉頭微攏,頓住步子,聽完隨堂公公的話,近乎不作思慮,一言不發地折返,往狹長的宮道走。

寧安殿內熄了烏桕燭,只在不遠處的香幾上擺著幾盞油燈。陸芍伏在小幾上,半張小臉埋在小臂中,烏緞似的長發披散在身後。

雲竹彎下身子瞧了瞧,見她雙目輕闔,像是睡了過去,便想壓低聲音問她:“夫人可要先去歇息?”

卷翹的羽睫撲扇了一下,在臉上落在一片濃厚的陰翳。她沒睜眼,只是搖了搖腦袋。

雲竹直起身子,繼續替她打扇。

不多時,屋門被人推開,一雙黑色皂靴邁了進來,雲竹扭頭一瞧,瞧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後,正打算喚醒陸芍,卻見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。

靳濯元接過雲竹手裏的絹扇,雲竹心領神會地退下,順帶將屋門闔上。

屋內只有布帛兜風的聲響,大抵是打扇的風向不對,碎發拂起時,細細癢癢地戳著她蒸著熱意的臉,她擡手去捋碎發,因發絲細軟,理了好半晌都沒能理順。

碎發貼在纏在指尖,她逐漸失去耐性,手裏的動作也粗浮起來,靳濯元低低地笑了聲,抓住她的手腕,下拉,然而擱下絹扇,輕柔細致地理著她的發絲,別在耳後。

陸芍感覺到涼意,緩緩睜眼,俊美無鑄的臉在眼前放大,她揉了揉眼,還以為自己入夢了,怔怔瞧了好一會兒,直至耳廓處傳來一陣酥麻的摩挲,她才回過神來。

廠督半俯著身子,修長的指頭正掃著她通紅的耳廓。

“怎麽了?不認得我了?”

陸芍緊緊環住他的腰身,仰起腦袋對上他含笑的眼:“差些不認得了!怎麽這麽晚才回來,我想你了。”

一番直白的話,惹得靳濯元心情大好,甚麽乏累疲倦統統消散。

他一把握住陸芍的腰肢,將人抱起來,掛在自己身上,雙手托住她的雙腿,在她額間落下一吻:“讓咱家瞧瞧,是怎麽個想法?”

陸芍伏在他頸間,嗅著他身上熟悉清冽的香氣,懸了一天的心終於安穩落地,她貪戀地地蹭了蹭,然而順勢在他脖頸的軟骨上親了一下。

靳濯元“嘖”了一聲,覺得脖頸處似是被人扼住,不太舒坦,便單手托著她,另一捏著她的下頜,迫使她擡起頭:“好好親。”

然後捏著她的臉,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。

陸芍今夜很是配合,近乎甚麽都聽廠督的,甚麽都由著他來。

靳濯元訝異她分明承受不住還不躲閃,甚至盡可能地迎合自己,事出反常,他沒過多久便停了手裏的動作。

“在想什麽?”他將人攬入懷裏:“說說,怎麽入宮尋我來了?”

陸芍攏著薄衫,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,她今日入宮,心裏確實懷揣著不少心事,但她不願說,亦或是不忍心親手揭開那段酸楚的過往,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憂思藏了起來,只要廠督不提,她便裝作甚麽也不知道,只要能陪在他身側,縱使無法排除萬難,也能告訴他,自己願意同他並肩而行。

陸芍以為自己藏得很好,只要故作輕松,就能將這事揭過,然而一切仍逃不開他敏銳的眼。她稍有不對勁,靳濯元便能一眼察覺。

“你過了時辰未回,我擔心你。”

“不對。”靳濯元不留情面地揭穿道:“我往常申正才回,你縱使要尋我,也得過了申正才是。福來卻說,你申初便在寧安殿等我了。”

眼瞧著瞞不過她,陸芍挑揀了幾句,如實道:“我今日出了趟府,正要回時,瞧見了許多金吾衛的人。街衢上的攤販被人驅散,道路盡頭也設了杈子,聽聞上回出現這等陣仗還是兩王之亂的時候,我生怕城內有甚麽變故,等不及你回來,便想瞧瞧你是否安好。”

靳濯元默不作聲地直視前方,眼瞳似黑夜一般濃沈:“你既猜著會有變故,當知曉如今宮內並不安定,做甚麽要淌這趟渾水。”

陸芍被他後半句話氣著,突然直起身子,顧不上半敞的衣裳,結結實實地往他腿肚子上踹了一腳:“我擔心你,甚麽時候成了趟渾水?你我是聖上下旨成的姻緣,如今時逢變故,便要將我從你身邊剝離開來?”

靳濯元盯著她氣鼓鼓的雙頰,知曉她是生氣了,便也跟著直起身子,替她攏住春衫,無奈地笑了笑:“我沒有這個意思。我只是覺得比起大內,提督府興許更安穩些。”

見她仍不消氣,靳濯元便軟下聲,給她定心丸:“一切都布置好了,我不會有事的。倒是你,若你因我傷了分毫,我怕是將自己千刀萬剮也不能贖罪一二。”

陸芍聽他篤定的語氣,心裏的焦慮慢慢平緩下來,她從來都知道廠督能耐通天,喜歡將所以的變幻掌控在自己手裏,自他口中說出的話,不必計較真假,陸芍全都相信。

只是他不願說出口的那部分,是她偶然推斷出來的,不知道他心裏懷揣著怎樣的想法,也不好在這個風口昭然若揭地問他。

陸芍能做的,便是站在他身側同他櫛風沐雨。

她這廂才暗暗拿定主意,擡眸時瞥見身側之人面色微紅。靳濯元的膚色瓷白,面色稍稍有些泛紅,便格外顯眼。

陸芍只聽了前半句“不會有事”,並未細咂後半句話,瞥見廠督那抹極其不自然的神色,這才回過去覆又回味了一番。

唇角的笑意逐漸漾開,她突然雙臂圈住靳濯元的脖頸,盈盈笑著:“我喜歡聽,你再說幾句。”

靳濯元身子後仰,靠在引枕上,同她拉開一小段距離,岔開話:“太晚,該安置了。”

陸芍好不容易從他口中聽到幾句動情的話,哪裏肯放過。她順勢傾身伏在廠督身上,捧著他的臉,很快又故作驚訝地將手指彈開:“嘶,怎麽這般燙?”

靳濯元有些狐疑,擡手去觸自己臉,指尖並未發覺溫度的差別,才知曉陸芍是在借此調侃他,他咬牙盯著她得寸進尺的模樣,心裏壞心思作祟。

夜色潑墨一般,徹底將白日的囂張的熱浪澆熄。夜風徐徐送入,正是清涼怡人的時候,陸芍汗濕鬢發,蔥玉似的指頭捂著臉,指縫之間隱隱約約透出胭紅色的雪肌。

靳濯元端得一副月明風清的姿容,眼底雖有旖旎的欲念,卻不顯在面上。他長指扣住陸芍的手腕,上拉,壓在玉枕上,滾燙的雪腮暴露在暖橙色的油燈下。

掌心覆身,傳來熱意。

他含笑問道:“是誰比較燙?”

語調稀松尋常,仿佛動情的只有她一人。

陸芍不答,他便掰過陸芍的下頜,就著她那雙躲閃的眸子打量了許久,那雙眸子盛星映月,他總瞧不夠,分明是春風拂面,卻能卷起千金巨浪。

陸芍被他瞧得羞怯,卻又無處可躲,半晌,靳濯元俯下身,貼著她的耳廓,緩緩開口道:“綢繆束薪,三星在天...”[1]

陸芍楞了一瞬,又聽耳邊傳來無奈地嘆氣聲:“今夕何夕,見此良人?”

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?

今天究竟是誰甚麽上上吉日,得以見到心心念念的良人。

他伏在陸芍頸窩處,熾熱的吻與滾燙的肌膚貼合:“你這般好,讓我一籌莫展。”

成了無計可施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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